那是她趁著做衣服的時候，從裁縫哪裏偷偷留下來的一把墜子，細小而狹長，非常適合貼身收藏。

她的匕首在成建死去的那天被小吳將軍收走了，而後他心有餘悸對自己的房間和隨身的物品進行了細致的檢查，確信沒有尖銳能夠傷人的物品之後這才放心下來。

就連雲歌所佩戴的一些首飾也從此以後換上了圓潤溫婉的玉石，讓雲歌再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用來傷害自己。

對於裁縫也是一樣的，他每天出入這裏的時候隨身的東西都要進行檢查，一樣都不能多的同時，也一樣都不能少。

不過好巧不巧，雲歌知道雲浮有一種拆衣服和布料時所使用的墜子是暗藏玄機的便捷工具，一大套一小方便又節省空間，這是雲浮百姓在日常生活中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那些大胤人又怎麽知道呢，雲歌就是利用這一點堵了一把，果然對方不知情所以忽略了這個細節，讓雲歌留下了這把小巧輕便的子錐。

她已經聽下人們之間悄悄流傳，說是再過不幾天，小吳將軍就要帶隊啟程前往柊山了，雲歌知道，這次對方前去，必然會帶上自己，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覺得穩妥。

而此舉也真正雲歌的下懷，她也要去那裏，她要去那裏找那些人清算清算，做個了斷。

出行的當天，雲歌換上了讓裁縫幫忙制造的一身大紅衣裙，完全是雲浮的樣式，上面繡著的是雲浮國花，同時也是雲歌最喜歡的桃花，撒地地裙擺輕輕拖曳在身後，雲歌的黑發則垂落在身後，上面沒有佩戴一丁點首飾。

雖然這樣讓小吳將軍放心不少，畢竟他已經怕了雲歌那根看似不起眼但裏面藏著匕首的簪子，但此刻雲歌不著粉黛，不帶首飾，身上卻穿著這樣一身熱烈鮮艷的衣裙，雖然美艷不可方物，但小吳將軍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因為再稍加打點，她將更是光彩照人。現在實在是稍微顯得素凈了一些。

“姑娘要不要尋些胭脂首飾？“小吳將軍上前問道。

雲歌卻是有些好笑回頭去看小吳將軍，“將軍以為我這身行頭是為了取悅什麽人嗎？“

小吳將軍一時語塞。

她根本不用取悅任何人，因為若是為了博她一笑，怕是所有人都會費盡心思。

小吳將軍當然沒法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出自己的心裏話，他只是安靜站著，目光沒有片刻脫離雲歌的身上。

雲歌卻是沒有再多看他一眼，她的目光落在了遙遠的的天邊，“收起你們那些心思吧，我這身衣裳上的紅，就是我雲浮百姓流的血，一筆一筆都是你們的債，我就是要這樣去看看，看看那些始作俑者們，對著這樣一身衣服，這樣一個我，是不是還能夠生出那些齷齪的心思。“

小吳將軍聽了這話，忽然覺得自己要帶雲歌同行也許是個及其錯誤的決定，若是成建還活著，她說不定還有一絲能夠親見的牽掛，行事也會有所估計，但現在雲歌越來越凜冽，越來越無所畏懼，這樣的雲歌實在是讓人心驚，不知道她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後悔已經太晚了。

雲歌沒有用人攙扶，而是直接上了馬車，小吳將軍在外面楞了片刻後，這才下令隊伍啟程，朝著柊山的方向前進。

說來也巧，小吳將軍選擇的路線剛好是雲歌當年朝山時所走的那條路，一路上似是而非的景色，讓雲歌覺得熟悉又陌生。

這裏原本該有棵老槐樹，那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甚至比雲浮建國還要久，幾個人合抱般粗，參天的高度讓人只能擡頭仰望才能夠看到樹冠，可是如今他已經被燒焦了並且攔腰這段，就這樣癱倒在路邊，看上去好不可憐。

再往前一段，雲歌印象中這裏該是個花圃，也不知道是哪家居然在不是自己院子的地方種了這些名花，各個品種名貴，但是現在花也已經全部枯萎了，而當初那個人為修葺的笑笑的花壇子也已經被毀掉了，就只剩下幾篇磚瓦隨意丟棄在那裏。

這是她生活了多年的涼州城，但這也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涼州城。

雲歌原本以為再沒有什麽能夠刺痛她的心，但親眼所見這些歷歷在目的慘狀，還是讓她的眼眶之中徐曼了淚水。

等到部隊行進道了涼州城門處，雲歌更是死死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哭出聲音來。

當初自己也是從這個城門出城區的，也是從這裏前行一路趕往柊山朝山，當時自己離開的時候是成群的百姓相送，雲殤堂兄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自己身邊還有成百上千的烏金相隨，而煙華和煙玉也都還在自己的身邊，可是如今呢，自己已經成為了大胤的階下囚，盛裝打扮被當作獻禮一樣帶往柊山，若是回到從前，雲歌怕是絕不會想到自己最終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小吳將軍走在馬車的一旁，他的距離愛得很近，所以能夠隱隱聽到從馬車之中穿出來的啜泣聲。

他知道自己不該心存同情，成王敗寇自古不變的道理。

但是他就是沒來由的有些心疼，話是那麽將沒錯，但是雲歌一個姑娘家又做錯了什麽呢，有人要她的人，有人要她的命，所有的一切都要她一個弱女子來承擔，這樣的現實真的是太殘忍了。

雲浮先皇早喪，雲浮新皇 在稱破的當日點火***，雲浮的另一位公主是天滄的王後，現在還高高坐在自己的寶座之上，對於自己的國家沒有出國一分力氣，雲浮的兩位皇子以為因病早逝，另一位雖然為國奮戰，但後來下落不明，所有的一切都落在雲歌的身上，她先是在南邊率隊作戰，而後又來到涼州最終被俘，她真的是已經盡力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全部的事情。

小吳將軍想著，忽然就不想讓隊伍走的這麽快，這是他能夠留在她身邊最後的機會，等道了柊山，一切塵埃落定，橋歸橋，土歸土，他與雲歌就沒有任何交集了。

“停。“小吳將軍道。

“姑娘，您喝點水吧。“

小吳將軍知道雲歌流淚了，但他沒有講話說破，他怕雲歌不自在，不想讓人知道這些事情，他只能夠讓她停下來喝點水，平覆一下心情。

可雲歌似乎卻並不怎麽領情，她只是冷冷對小吳將軍開口道：“不必了大人，繼續走吧，您可視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將我送到哪裏的。“

小吳將軍無話可講，但他最終也沒有聽從雲歌的安排，他還是讓所有人都停下來進行了一番修正，並且固執地松了一壺水到馬車之中

當初雲歌擔心的那些小孩子，哪怕再不方便，再麻煩，小吳將軍也將人都帶到了身邊，涼州是天滄和大胤駐紮的主要地方，人員混雜，他雖然是以軍首領，卻也很難將所有人都看顧到位，所以他將人帶著，就放在雲歌的身邊，等到了柊山，他可以就地將這人些放了，雖然生活一樣堅信，但是起碼苦是苦一點，沒了她們這些入侵者，這些小姑娘受到的可能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侵害也會相應少上許多，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為雲歌所做的事情了。

再來到柊山腳下的時候，雲歌下了馬車在山前佇立了很久，她覺得雲浮的厄運說不定是自己帶來的，當初女子朝山已經是開了先例，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觸怒了山靈，讓雲浮經歷這樣的巨變。

但很快雲歌就明白，自己這樣的想法不過也是一種逃避現實的表現，當人力所不能及的時候，人們就常常將一切事情歸咎於神明，仿佛只有如此，自己的靈魂才能夠得到一絲安慰和解脫。

“將軍相信有神明存在嗎？“雲歌忽然開口對小吳將軍道。

小吳將軍有些意外，沒有聊到雲歌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他是軍旅之人，若是相信這些所謂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事情，怕是連劍都拿不得，又如何打仗殺敵呢。

小吳將軍還回答，雲歌就已經替他說出了答案，“將軍怕是不信的。。“

小吳將軍只能默默點頭。

“其實我也不信的。“雲歌最後看向柊山巍峨的山勢，今天層雲密布，擡頭看去也就只能看到半山腰的位置，高高在上的九華臺躲在雲層的後面，連影子都看不到。

當初八八六十四聲鐘聲敲響時，雲歌就是站在山腳下這塊空曠的祭壇之上點了三炷香開始朝山之禮，而也就是這裏，鄉民暴亂，一並飛刀朝自己直射而來，蕭靖在人群之中出手，將自己救了下來，換了自己當初相助之恩，往事還歷歷在目，可一轉眼卻物是人非，這些事情都是不能多想的，不過徒增煩惱而已。

雲歌在原地站了半晌，最終轉身和身邊引路的人去了山腳下的別院，這裏也是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一切都顯得那麽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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